花和尚是谁的绰号(鲁智深为什么叫“花和尚”?)

说起《水浒传》中的鲁智深,相信很多人都非常佩服他。“侠义”这个词在鲁智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他有着和尚的名号,但喝酒吃肉样样不落,甚至还“平生不修正果,只爱杀人放火。”从这里看来,鲁智深也确实非常洒脱。
同时鲁智深还有一个绰号“花和尚”,难道说他老实憨厚的表面下,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鲁智深赞语的渊源考辨
关于《水浒传》中“花和尚”鲁智深形象的源流问题,学界多有讨论。然而,对于南宋龚开《宋江三十六人赞》中鲁智深赞语却一直未得确解,其中主要原因,就在于对该赞语的出处不明。
笔者在翻阅《太平广记》时偶然间发现一则内容与之相关,在此基础上对鲁智深形象和故事的早期传播情况作出一个大胆的历史还原,以便于我们更好的了解鲁智深。
龚开的鲁智深赞语是:“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对于“飞飞儿”,陈洪先生认为:“语焉不详,给人印象似乎与‘精精儿’、‘空空儿’有些类比的关系。”侯会先生也同样推测道:“其中‘飞飞儿’语意不明,或即宋元人对不逞之徒的称谓。”

吕乃岩先生以为该赞语表达了龚开对宋江等人贼寇行为的批判和斥责,将后两句解释为:“即使出家作了和尚,也只能给佛门增添烦恼。”如此将鲁智深原型断定为“飞飞儿”的不仅在学界,而且在网络上大有人在,不赘。其实这样的误解应肇始于清云山闲人《闲读偶记》:“诗酒丽春园之李逵,嘉赏黄花峪之鲁达,搏鱼之燕青,皆纨绔无赖之飞飞儿也,又皆回头之浪子也。”
大家出现理解偏差的最主要原因在于对赞语出处的不明。事实上,《太平广记》卷一九四注出《唐语林》的《僧侠》条就是该赞语的源头。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开辟》总结了宋时说话艺人的创作渊源和广博素养:“夫小说者,虽为末学,尤务多闻……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史书……”可见《太平广记》对于说话艺人而言,有着资料库的意义。因此,南宋说话艺人所接触到的《僧侠》当来自《太平广记》,而非《酉阳杂俎》。

另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僧侠》故事在南宋时被说话艺人作为蓝本改编成为流行的小说话本,即《醉翁谈录》所载之《花和尚》,从而成为龚开作此赞语的直接所本。那么,我们据《僧侠》的叙述内容即可判断鲁智深的原型到底是飞飞儿还是僧侠?
笔者更倾向于后者。因为,首先赞语中“尔”字指称鲁智深确凿无疑。其次,从赞语叙述语气判断可知,这是龚开站在第三方的客观角度向鲁智深发出的警告,提醒他会受到结义兄弟飞飞儿的牵累。当然,我们也可用反证法来加以论证。
假如鲁智深的原型为飞飞儿,赞语就是龚开站在僧侠立场对鲁智深的飞飞儿做派进行指责和否定,意思是说:鲁智深你这个仗着武艺高强横行无忌的飞飞儿,“出家尤好”;否则作为你的结义兄弟,我会受到佛祖恼怒。

其中“出家尤好”一句显然是针对飞飞儿或者说鲁智深的平日所为而提出来的假设和希望。既然是假设和希望,就说明以飞飞儿为原型的鲁智深并没有出家为僧,那么“花和尚”之诨号也就无从谈起了。因此,鲁智深的原型为《僧侠》中和尚大盗即僧侠毋庸置疑。
从赞语看《花和尚》话本的基本内容
在确定了鲁智深赞语的最初源头和鲁智深的原型后,也就可以对罗烨《醉翁谈录》所载话本《花和尚》的基本内容有一个合理的考察和判断。
当然,有一个前提须明确,即在《僧侠》和龚开“花和尚鲁智深”赞语之间还有一个衔接前后的关键性作品存在,它是否就是《醉翁谈录》所载之《花和尚》呢?笔者认为是肯定的。其一,《花和尚》话本名目的载录本身就说明了鲁智深故事及其诨号在当时的定型和流行。宋子俊先生对此有精辟的推论:


杨子华先生也认为:“以绰号‘花和尚’作为一篇‘小说’的题目,这就足以说明在那时的杭州,关于鲁智深的传说以及‘花和尚’这个绰号的深入人心了。”而这从《大宋宣和遗事》和元代水浒戏《李逵负荆》中关于鲁智深诨名“花和尚”的一致表述中也可得到佐证。
其二,从龚开序中“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余年少时壮其人”云云,可窥探到他对于宋江其人其事的熟悉与敬仰当来自彼时流行的说话艺术。其中所谓“街谈巷语”或许是说市井细民之间的口耳相传,或许即指民间盛行的说话艺术,具体来讲就是《醉翁谈录》所载的以水浒英雄为叙述对象的如《石头孙立》《青面兽》《花和尚》和《武行者》等话本故事。

而且,前者很可能就来自于后者。因为,宋元说话伎艺的繁盛对于普通听众的文化修养和道德意识会产生积极广泛的影响,促进了某些历史传说和英雄传奇在民间社会的传播。这在《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和《梦粱录》,以及《东坡志林》之《涂巷小儿听说三国话》等相关记载中就可见一斑。
而《水浒全传》中的一个情节更是对此作出了形象生动的历史还原和展示,第一百一十回写李逵和燕青在东京桑家瓦舍听《三国志》平话中关羽刮骨一段,听到精彩处李逵兴奋高喊:“这个正是好男子。”甚至可以说,宋元时期普通民众的历史知识和道德意识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受益于当时风行的说话伎艺,而常见的表现自然就是大家茶余饭后对于某些热门话题的“街谈巷语”。

据此,我们大胆推测龚开年轻时很可能甚至多次在勾栏瓦舍观看过罗烨《醉翁谈录》中所载之话本作品,以致产生了从“少时壮其人”至中老年的“异时”还念念不忘的深刻印象!所以,鲁智深赞语必然是龚开依据当时流行的《花和尚》故事所作。
《花和尚》以《僧侠》为本,又为鲁智深赞语所本的前后顺序至此明确下来,因此,要判断其基本内容则必须将《僧侠》和赞语结合起来进行综合考量。然而,又因为文言小说被改编成白话小说乃是中国古代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基本规律和常见现象,尤其唐代传奇小说更是屡屡被后人作为素材和蓝本进行艺术再加工。
《醉翁谈录》中这些与《花和尚》并列的小说话本中就有许多是改编自唐人小说,确知渊源的有《大槐王》《盈盈传》《李亚仙》《崔护觅水》《竹叶舟》《黄粱梦》《西山聂隐娘》《红线盗印》等。

程国赋先生统计出现存的话本小说中改编自唐人传奇者就有12篇。所以要根据《僧侠》来推测《花和尚》基本内容的话,还需对比一下唐代文言小说与改编后的宋元小说话本在叙事层面上的变化。
通过比较这12篇小说话本和相对应的唐代文言小说,就会发现二者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几乎没有不同,只是在语言运用和人物刻画的笔法上出现了雅俗和粗细的显著差别。于是,我们可以大体断定《花和尚》的情节主干应该是:和尚大盗即鲁智深欲改邪归正,因结义兄弟飞飞儿的阻挠而求助于儒侠韦生,却以失败告终。人物形象有鲁智深、飞飞儿以及韦生,三人均武艺高强,尤其飞飞儿。

但仍有两个紧要问题不明,一是三个主要人物尤其鲁智深和飞飞儿的命运结局如何;二是如何解释“花和尚”之“花”。《僧侠》并没有明确交代三人最终的命运结局,留有悬念。而《花和尚》的具体情节已不可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主人公鲁智深必然投奔宋江参加起义军。
那么,他作为一伙贼寇之首,为何要逃难出奔呢?或许我们从《僧侠》中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僧侠请求韦生帮忙的原因就是怕日后被飞飞儿连累:“贫道久为此业,今向迟暮,欲改前非。不幸有一子技过老僧,欲请郎君为老僧断之。”所以按照《僧侠》的情节设置看,既然飞飞儿武艺高于僧侠及韦生,且无回心之念,那么后面的故事发展应该就是他继续为非作歹甚至变本加厉。

加之赞语又有“与尔同袍,佛也被恼”之语,这实际暗示了正因为飞飞儿的作恶多端终于惹来天怒人怨之祸端,从而促使僧侠彻底与其分道扬镳,最后投奔宋江。至于鲁智深之“花”名的定义,学界一般从两个角度进行解释。
一是指放浪不羁为所欲为的处事方式和风格,“花花太岁”与“花花公子”之“花”意即此;二是指花花绿绿的纹身。两种意思也可合起来理解,如宁稼雨先生所云:“‘花腿’是指京城中的那些纹身的浮浪弟子。”
杨子华先生则结合着《梦粱录》所载的宋时风气来理解:“按宋时的习俗,浪子一般地都刺有一身的花绣锦体,称为‘锦体浪子’。”可见“花腿”与“锦体浪子”名二实一。几位学者都是在没有《花和尚》小说文本存世的情况下,只能根据《水浒传》中鲁智深形象来做逆向推理,自然就缺乏了坚实的材料支撑。

现在我们找到了《僧侠》也即《花和尚》的蓝本,虽非最直接的文字材料,但是根据文言小说改编为话本小说的一般规律来看,它对于帮助理解鲁智深“花”名的意义却大有参考价值。
就《僧侠》的故事内容而言,在《花和尚》中以僧侠为原型的鲁智深取名为“花和尚”的根本缘由乃是作为僧人的他不守清规戒律,具体表现在:一,不用心参禅修行反而打家劫舍为盗贼;二,酒肉不戒俗心不断。可见,鲁智深之“花”与上述专家所认为的风流子弟放荡不羁之“花”还是颇有差别的。

那么,为何不守清规就以“花”为名呢?历史上多情的僧人并非没有,比如北宋诗僧惠洪因《上元宿岳麓寺》一诗被人称为浪子和尚。而小说诸如《清平山堂话本》之《简帖和尚》和《五戒禅师私红莲记》及《醒世恒言》第三十九卷《王大尹火焚宝莲寺》等作品中破戒的和尚甚至淫僧形象更是常见,但是他们并没有背上“花”名。
看来,鲁智深之“花”依然得从他打家劫舍和贪图世俗享乐方面去解释。我们知道“花花世界”一词指的是充满名利诱惑的繁华世俗社会清褚人获《坚瓠丁集·罢耍词》:“元人有《叨叨令带风入松》词云:‘罢罢耍耍,花花世界尽宽大。’”笔者据此推测,或许正是由于鲁智深虽为僧人却尘念不断,贪恋着花花世界而被赋予“花和尚”之名。
